节日是生活的浪花

　　空气中开始有了大把大把的花香，“三月三”就要到来。

　　从河谷里涌上的花香漫过新绿的山坳，吹动村口的大榕树，涌进干栏，撩拨壮家少年的青葱岁月。他们聚集在某个好客的人家里，喝着米酒，谈论着要带到歌圩去给“她”的见面礼。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村寨在笑声中醒了过来。

　　能够参与这样的谈论，标志着少年已经成人，可以加入到赶歌圩的队伍里，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，走村串寨撩逗妹仔对唱山歌。这样的谈论，16岁那年的“三月三”我参与了一次，是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。那一晚的歌圩，我是囫囵吞枣，懵懵懂懂，只记得木棉树下，电筒光中，一双如星光闪烁的明眸，羞涩如同青柠檬。随后在9月，我到南宁读书，留在南宁至今，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家乡去赶歌圩。但每年的“三月三”，都会不由地想起那一场谈论，那一晚歌圩，都会在心里过着自己的节日。于今想来，我的青春是被青柠檬开启的，一路走来，歌声相伴。

　　在广西民族学院(现广西民族大学)的四年，春季学期开学后的第一个盼望，就是盼着“三月三”的到来。这天，学校发加菜票，我们的脸，灿烂如手里捧着的五色糯米饭和红蛋。当夜是狂欢节，相思湖畔人影憧憧，风送竹香。那年月，中文系的学生常常组成记者小分队到南宁市区来，采访聚集到南宁比赛对歌的各地山歌队。记得我的第一次采访，是1984年“三月三”在人民公园白龙桥头采访马山县三声部民歌队，还记得他们演唱的一首歌叫《生活美如霞》，如山涧婉曲的旋律至今仍常常缭绕在我的梦里。那天的晚霞，美到了极致，比晚霞更美的，是第一次见到的璀璨焰火。同行的校园诗人当场抒情道：啊，节日是生活的浪花，掀起一道道闪亮的涟漪，这一道道涟漪，点亮了我们的青春。

　　那一晚，我知道了南宁有着比家乡更大更热闹的歌圩。从那一刻起，南宁便成了我奋斗的动力和目标——我要留在这歌海如潮的地方。歌圩情结已在我的心里牢牢扎根。留在南宁工作几年后，这种情结终于在我的第一本书《歌圩》里得以释放和解脱，我以此感谢我的故乡，我的民族，感怀那份青柠檬般的羞涩。

　　后来，因在报社担任记者而走遍广西，方知晓“三月三”是南方诸多民族的传统节日。节日这一天，大家停止劳作，梳妆打扮盛装过节，走村串寨，请客会友。男女青年则相邀聚集，在一个传统的场所唱传统的情歌，以歌会友，以歌传情，沿袭着千百年来的恋爱习俗。

　　这么多年来，俗务缠身，难得有机会回老家过“三月三”。今年放假两天，那就说定了，回老家去，去那年去过的歌圩。想必那棵木棉树早已褪去幼时的青刺，顶天立地，沉稳如山，倚靠上去，可以听到大地的心跳。但愿，那些木棉花依然如我十六岁花季般灿烂动人，树下的歌声依旧那样辽远，撩人心旌。